1959年——
世代为奴的米玛顿珠破天荒地有了自己的土地;
林周县干部拉布吉在枪林弹雨中与叛匪激战;
新华社记者林田亲眼见证凯松庄园成为“西藏民主改革第一村”……
那一年,西藏上千年封建农奴制历史宣告终结。由于平息叛乱和民主改革,百万农奴永远摆脱了受剥削和压迫的沉重枷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半个世纪后,四位亲历者以他们的讲述,重现了那段深深刻入人生和时代记忆的历史风云。
突变
1959年3月10日,在西藏和平解放8年之后,以十四世达赖喇嘛为首的西藏上层反动集团突然发动武装叛乱,试图永保农奴制,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随后,达赖及其追随者叛逃出国。
米玛顿珠高兴!想喝点青稞酒庆贺一下,可是家里穷,没的喝。
1959年初,西藏江孜地区帕拉庄园的贵族扎西旺久逃到国外去了。庄园朗生(家奴)米玛顿珠对旧主人记忆最深的,是他经常打人:“他去江孜打麻将,输了回来就拿农奴出气,随手抄起个东西,见人就打。”
有一回,米玛实在饿急了,跟一个亲戚去粮仓多拿了几斤青稞,结果被摁在板凳上打了100多鞭,打得两腿皮开肉绽,20多天后才能走路。米玛说:“我有个亲戚是马夫。一天,主人站在楼顶上看他喂马,嫌他浪费草料,就让人打他,从早上开始打,一直打到他断了气。”
“主人逃了?再也不能打我们了?这个可恶的大家族,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米玛又兴奋又震惊。帕拉家族在旧西藏地位显赫,曾出过5任“噶伦”(旧西藏地方政府高官)。当年,身材矮胖的扎西旺久非常神气,所有农奴一见到他都要低头吐舌,表示恭敬。
1959年3月19日,拉萨叛乱军队发起全面攻击。20日,16岁的小僧人洛桑强白在甘丹寺里隐约听到了枪炮声。他攀上旺波日山顶,远远望见拉萨方向腾起了硝烟。20日午后,叛乱被平息,许多房顶上飘起了表示投降的哈达。
新华社记者林田飞抵拉萨时已是5月中旬,他看到了一座洒满阳光的春天的古城。他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僵尸正在被铲除,大石板被掀开了,藏族人民的革命热情、生活兴趣、生命力都高涨起来了。”
较量
拉萨叛乱平息后,西藏各地还常有小股匪帮出没作乱,我驻藏部队在雪域高原上与叛匪展开了较量。
6月的一天,林周县萨当区区长拉布吉带工作组去古如村了解情况,刚进山谷就被叛匪包围了。敌众我寡,形势不妙。拉布吉指挥同志们以土墙为掩体,聚拢在一起。敌人丢下了六七具尸体,而我方也牺牲了5位同志,其中包括一位连指导员。几个钟头后,我军增援部队赶来,工作组才转危为安。
曾任西藏军区少尉排长的拉布吉奉命配合军队,消灭以桑培为首的一股四五百人的叛匪。7月,叛匪被压缩到了切玛村周围的一片区域里。激战打响了,敌人占着山头,我军被压在坡下。流弹横飞,拉布吉趴在地上,帮一个打机关枪的战士装子弹。一个点射过去,眼看着打断了一个敌人的胳膊,他一探头,拉布吉看见正是桑培。
头目受伤,叛匪开始溃逃,一直逃到“天湖”纳木错岸边,人数越来越少。桑培匪帮就此覆灭。拉布吉和他的同事开始在林周县进行民主改革。
交融
干部们去村里与群众“四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商量。走到哪儿,都选最穷的家庭去住,并且发动广大农奴投身民主改革。
1951年解放军进藏不久米玛顿珠就见到了,那是一群非常客气的人,见人脸上总带着笑,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为老百姓着想。他对妻子和女儿说:“主人不会回来了,他们搞叛乱,还想欺负老百姓,老百姓不会支持他们的。”
在林周县典中区聂日库村,拉布吉住进了农奴多普基家。多普基双腿残疾,一家三口靠编筐艰难度日。拉布吉一进屋,就跟他们打招呼、拉家常、谈寺庙,很快就和一家人熟悉起来。多普基家青稞糌粑吃不起,拉布吉就跟他们一起吃粗劣的豌豆糌粑,喝糊糊,每天付6角钱、一斤粮票。家里没有床,拉布吉就睡在地上的干草上。他缝了个布口袋,到谁家就装上干草,这样有了个“褥子”,可以睡得舒服些。多普基一家对邻居说:“这个共产党干部真和善。”
拉布吉和同事们把村民召集在一起,让贫苦农奴讲述悲惨遭遇,拉布吉把自己小时候饱受地主欺凌的经历也讲了。相同的境遇很快引起了共鸣,农奴们纷纷说起了自己受的苦。说着说着,全场都哭了起来。
新华社记者林田全程记录了山南地区乃东县凯松庄园的民主改革。在6月10日的日记中,他写道:“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站起来就呜呜哭了。她是13岁的孤儿白玛玉珍。父亲是个穷差巴(农奴),她很小时父亲出差病死在外边,妈妈背着她支差种地。一次妈妈割草时,和领主的狗腿子平措占堆吵起来,这恶霸就把她妈妈打得死去活来,妈妈流着鲜血爬回家,第二天就死了,临产的孩子也死在肚子里了。白玛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全场男女老幼都哭了。”
仿佛一场透雨洒向干涸的大地,农奴们在多年剥削和压迫之下几乎麻木的心融化了……
尊严
这一年,西藏农奴听到的另一个新字眼是“选举”。民主改革前,农奴只是领主们“会说话的工具”,连人身自由都没有,领主可以随意把家奴买卖转让。什么叫“民主权利”?谁当村长我们可以自己说了算吗?农奴们满心的好奇。在西藏各地,翻身农奴用各种方式开始了当家作主的尝试。
在还俗僧人洛桑强白所在的吉古庄园,选举是这样进行的:工作组先提名几个村民作候选人,每个候选人手里有一顶毡帽,拿在背后,乡亲们走过去,把小纸条丢进帽子里,谁的纸条多谁就当选。最后选出三个村长,一正两副,正村长是个50岁的老实差巴。
凯松庄园后来被确认是西藏最早推行民主改革的村庄。在6月6日的日记中,林田生动地记载了农奴第一次行使民主权利的情景:大会开始了,全庄园男女老少200多人,都穿着打满补丁的破粗毛衫裙,仰着头,半张着嘴,听分工委副书记讲着从没听过的话:“诸位老乡们!今天是我们这些受苦的人、受压迫的人、自己人,开第一次大会……我们要选出自己的人来领导大家,领导我们翻身,过新生活。谁来领导呢?不识字的人行吗?女人行吗?都行啊!只要心好,办事公正,大家信得过就行……”
“大家只是嘿嘿笑,没有讲话。他们当农奴受压迫太重了,一时还不习惯独立发表意见。”林田写道,工作组提出的主任人选是个穷青年,副主任是个朗生姑娘。“沉默了好久,笑了好久,一个老妈妈低声说:今天这位‘本玻’(长官)说的,是我们心里的话,大家挑选的,是我为他们祷告的人。”
最后,人们在阳光照耀的林中草地上坐了一圈,围着新选出的村委会,把手高高举起来了。“这是一些终年劳碌的手,被人支配的手,今天第一次自由地举了起来”。
收获
1959年秋天,西藏各地庄稼大丰收。多年之后,谈起那一年的好收成,人们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对农奴们来说,最幸福的是,那一年人民政府宣布,打了粮食都归老百姓自己。
在帕拉庄园后面一片空场地上开了村民大会。一个穿军装的共产党干部宣布,要把庄园的财产分给每一户农奴,全场立即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米玛顿珠家分到了一床被子。不知情的人不懂得这床被子对米玛的重大意义,这个25岁的朗生几乎从没盖过被子,以前他家只有一张烂羊皮,年复一年,即使寒冬,全家人也只能合衣睡在地上。
秋收后,当年新打的粮食都分给了村民,每人12“克”(旧西藏计量单位),约合168公斤。米玛家3口人,就是504公斤。他家从没得到过这么多粮食!总共7平方米的低矮小屋没处放,只好存在一个条件稍好的邻居家里。
米玛和其他30个朗生还分掉了庄园伙房里的青稞酒。大家把酒拿到田里去喝,越喝越高兴,大家都醉了,大白天就睡在了庄稼地里。
土地
早在19世纪,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农奴制已成为历史,然而,中国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一直实行到1959年。仅占西藏人口5%的官家、贵族、上层僧侣“三大领主”霸占着绝大多数生产生活资料,而占人口95%的广大农奴几乎一无所有。平叛后,中央政府开始在西藏进行民主改革,把封建领主的财产、土地分给广大农奴。
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3月拉萨叛乱时,小僧人洛桑强白害怕他从未见过的解放军,从寺庙跑回了老家吉古庄园。不久后家里分家,洛桑和母亲只分到了一份财产,因为人们觉得分给他也是浪费,他是僧人,早晚解放军来了肯定没收他的财产。而现在,洛桑跟着母亲到田里去,把写着自家名字的长长的木条钉在地头。他看见满山遍野都插着各家墨迹未干的木条,像一片新栽下的朝气蓬勃的小树林。当初,父母之所以送13岁的他去当僧人,一个原因就是家里穷。这下好了,他家分了24亩地,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帕拉庄园分地时,有30多户抽签,米玛顿珠几乎排在最后,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反正是人人有份。他想,以前当朗生,不仅没有地,没有牲口,连养只猫的权利也没有啊。高兴!高兴得都说不出来话儿。很多妇女高兴得哭了。
烧地契的场面也很壮观。林周县萨当区把庄园主的地契都聚拢在一起,还有农奴以前借债的借据、账目、文书,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后开村民大会,点火烧掉。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的,不仅是一堆纸片,还有在农奴脖子上套了一千年的沉重枷锁。农奴们围着火堆又唱又跳,他们高喊:“三大领主再也不回来喽!”
1959年冬天,萨当区区长拉布吉在区政府接待了一拨又一拨前来献礼的百姓。各村都组织了一批人,敲锣打鼓,到区上来,给干部们送吃的、敬酒,感谢共产党带来了好日子。
写到欢庆分地这一段,林田的日记里充满诗情画意。他用数千字的篇幅,记录了凯松庄园的农奴们载歌载舞的情景。人们唱的有:“去吧!到白帐篷里去庆祝。白帐篷的围墙就是解放军,白帐篷里面有座宝,宝就是毛主席。”
还有:“东方的夜神,在山腰里栽上了茂盛的草木,勤苦的牧人哪,祝你经过山腰时,让牛羊吃得滚滚圆!”
还有:“登上杂扎拉高山,我观看风景。大鹰啊,飞来吧!和我们一起观光。”
人们从中午唱到太阳落山。下起了小雨,歌舞却刚进入高潮。一队男女唱罢,又一队男女登场。大家轮班吃饭,喝青稞酒,一直欢乐到后半夜。临近尾声,院里的人们忽然哭成了一片,原来是大家听说工作组的干部要走了,依依不舍。
“这悲喜交集的夜啊!”林田写道。
幸福
半个世纪的时光悄然远去,西藏的面貌和四位亲历者的人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米玛顿珠逐渐成长起来,先后当过贫农协会主任、乡团支部副书记、乡长。如今就住在已成旅游景点的帕拉庄园旁一座300平方米的大房子里,家里有33亩地,大牲畜12头,全家年收入约4万元,儿孙满堂。75岁的米玛说:“年龄不饶人啊,如果我再年轻一点,幸福生活会更长。”
民主改革后的第五年,拉布吉升任林周县县长。多年来,他一直忘不了早年相处过的农奴多普基一家,有时出差,就顺路去看看。2006年,双腿残疾的多普基坐着手摇轮椅又来拉萨看望早已离休的拉布吉,对拉萨的新变化惊叹不已。
林田40年的记者生涯中有三十六七年在边远地区采访。半个世纪后,谈起西藏的人物山川,他仍兴致勃勃,说话间起立踱步,指指点点,嗓门越来越高,两眼也明亮起来,那神气好像在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分了土地,洛桑强白又去看望当年跟他一起逃亡的经师。谈起当时猫进山沟躲解放军的经历,大家哈哈大笑。经师介绍他和一个漂亮姑娘结了婚,生了11个孩子,其中出了3个大学生,有一个当上了中央媒体的记者,去年还参加北京奥运会报道。洛桑说:“现在的生活当然好。为什么?看看我去年新盖的房子就明白啦。”
洛桑所在的吉古村是个宁静的小村庄,正对着高耸入云的雪山。温暖的向阳坡上,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徜徉;山坡下,清澈湍急的吉曲河欢快地流淌……
来源:新浪网http://news.sina.com.cn/c/2009-03-23/115717463609.shtml
版权所有 。 保留所有权利。 京ICP备06045333号-1
京公网安备 1101050203558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