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拉姆 女,73岁,曾任闻名全国的“穷棒子互助组”组长、山南乃东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西藏自治区人大副主任。
1959年我32岁,是乃东宗桑嘎谿卡的朗生。这个谿卡是贵族门仲家的。我有时干农活,有时放牧。那年年初,从桑耶来了一伙叛乱分子,他们强行住进了村中富裕的大差巴家,到处抢粮食和牲口,连妇女的内衣都抢,还强奸妇女,无恶不作,并逼迫很多人去为他们放牲口、做饭。庄园的主人在叛乱分子来到之前就带上细软骑着马逃到拉萨去了。叛乱分子住了十多天,村里的人受尽了苦和气。这时,听说解放军从定拉处朝我们这的方向来了,一时,从拉萨等地来了许多人到我们村,有僧人有市民有商人,村中到处谣传着:共产党会派男人去打仗,让孩子和父母分离,不许我们信仰宗教等。一天早晨,远方传来枪炮声,村里的外来人和叛乱分子顿时大乱,都骑上马纷纷向泽当方向逃去。我们穷人无处可逃,只好呆在村中。中午,解放军来到村中,他们看了看庄园的房子,然后又继续追赶叛乱分子去了。
五、六天之后,我们村来了很多解放军。他们对我们很好,经常送吃的东西给我们穷人,还帮我们干活,给我们治病,从来不拿老百姓的任何东西,和过去来我们村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们。他们在村中主要是调查情况,比如,庄园的主人去了哪里,什么人家有武器等。在那之前,庄园的主人逃走时,把带不走的好东西都存放在周围的寺院里。管家的妻子是那户贵族的小姐。解放军调查完后便回去了,接着从乡里来了工作组,有三位汉族干部和四五位藏族干部。他们也是先搞调查,这次调查的内容主要是村里人的生活、生产情况,并对农田、牲口、农具进行登记。接着进行民主改革,把庄园的地契和债据都用一把火给烧掉了,并把庄园的东西分给了大家。我家分到了庄园的一间有六个柱子的房子。这是我家世世代代住过的最好的房子!此外,我家还分到了1头犏牛、1头小牛、6只羊、1匹马、6克地,以及烧茶锅和勺子等。当时,村里的人都很高兴,都说:托毛主席的福,我们的债没有了,还给了我们这么多的东西,我们总算过上好日子了!
塔热·次仁玉珍 女,西藏文联副主席。
1959年春天,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春天。春天的圣城,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然而不知为什么,刚刚过完藏历新年的市民们整天沉长着脸,表露出一种忐忑不安的样子。大街小巷里的人们三五成群,低声议论。八廓街里的居民整天忙忙碌碌,行色匆匆,闭门堵窗,显然是为了防止外人闯入。当时,拉萨城里骑马挎枪的外地人日益剧增,他们操着蛮不蛮、侉不侉的官腔到处横行,还不时地高喊:“先要杀死那些跟汉人走的藏人”。有人手拿喇叭筒在大街上演讲,说:“汉人如同生牛皮,时间越久越紧身”等等。这一切表明,拉萨正在酝酿着一种不幸的灾难。
有一天,我跟着阿妈转经,刚走到加波日(药王山)西侧开始向北转的时候,转经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纷纷向罗布林卡跑去。我和阿妈也莫名其妙地跟在人群后面走了过去。当我们来到通往罗布林卡的马路边时,看到罗布林卡东大门前已挤满了人。一个嗓音深沉的男人,通过东大门顶上的高音喇叭喊:“喜欢汉人的跟着汉人走,喜欢藏人的跟藏人去,从此藏汉彻底划清界线……”接着那黑鸦鸦的人群疆动起来,喊声雷动:“要杀死吃汉饭,穿汉衣的藏人!”我和阿妈一直站在路边,远远地看着。可能过了半小时后,有几个人用绳子拖着个死人过来了。那死人身穿一件草绿色的毛料藏袍,里面穿了一套紫红色的内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牛皮靴,剃着光头,头上有几道深深的刀痕。我紧紧靠在阿妈身边,看着那死人被拖走了。后来又听说他被拖到大昭寺前烧了。自此,整个拉萨的气氛更加紧张了。那些日子,整个拉萨充满了一种不祥的气氛。因此,我求阿妈带我回农乡去,可她说:“我们现在不能回去,你的两个哥哥在内地学习,我必须等他们回来”。我只好留在她的身边,等二位哥哥归来。
1959年3月19日下午,我去姐姐家。当时她住在公德林巧康色布院内的一个小屋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有一群满面血迹的陌生的藏族男人突然闯进巧康色布小院内,强迫居民烧桑烟,有几个老太婆战战兢兢地提着香料到院里烧了桑烟。我屏着呼吸躲在屋里。那些人在院里对外放了几枪就跑到巧康色布寺庙里去了。刚年满16岁的我呆立在那里,好久,好久,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想去找阿妈,心急如焚,不知所措。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天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外面的枪炮声继续。离我们不远处的一个民居起火了,烟雾弥漫,火光冲天,火势凶猛,随时都有扩散蔓延的危险。又是一个可怕的场面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人说,那是巴西仓的家失火了。到了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枪声、炮声没有了,解放军来了,一切都平静下来了。解放军发现我姐姐受了伤,就把她送到医院治疗去了。我阿妈安然无恙。
那一年发生的另一件事也让我难以忘怀。地方工作人员开始进入紧张的民主改革阶段时,吉曲河泛滥起来,洪水冲进拉萨市,整个大街小巷积满了水。市面和河面融成为一体。许多单位及居民的院内,只有划船才能进出,那些经不起洪水冲泡的土房、土墙纷纷坍塌。居民们的一些茶桌、罗玛(盛食物的竹盒)等也被水冲走了。危难时刻,人民解放军奋力抗洪,及时治住了那魔舌般席吞大地的洪浪,使圣城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乃东·觉果娃·索朗多吉 男,71岁,现任山南地委政协常务副主席。
我家住在山南乃东,世代担任原西藏地方政府山南总管的仲译,这个职务以世袭为主,被地方政府正式封为五品官。当时,山南的总管有两位,一僧一俗,僧官是孜仲·察多热,俗官叫觉杰。
我和夫人很早就参加了革命。1954年,我俩参加了爱国青年联谊会,这一年,我作为青年团的代表,还去了内地参观。从那次参观,我真正感觉到了我们祖国的强大。回到西藏后,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不少人。有的人不相信,也有人不爱听,认为我是在给共产党做宣传。
1958年6月,“四水大岗”的头子到达了山南哲古地区(今措麦县),宣布成立了叛乱武装“卫教军”,在那里建立了叛乱据点,并开始进行活动。
那时,因我和夫人都参加了革命,她已是妇联主任,时常有人朝我家放黑枪、扔石头。我家有一位女仆,她的丈夫被叛乱分子打死在昌珠寺门口,并用刀子把上身都给割掉了。打死的原因,说他是我们夫妇俩的走狗,是共产党的特务,是为我们俩联系汉人和送信的人。当时局势非常紧张,叛乱分子到处制造事端。为防止意外,中共山南分工委让我搬到他们的住处,那时叫“岗布”,即现在的行署院内。当时,我夫人的母亲和我们住在一起,她让我们打卦再决定,于是我请人算卦,卦上让我们逃离山南,于是我们全家带上四五个仆人半夜逃离山南,逃到了拉萨,并躲了起来,这才没有落到“四水六岗”的手里。我们逃走后,叛乱分子在山南地区打了三次仗,并杀了一些和共产党有联系的人。如,在我所在的乃东宗,有一位裁缝,因为他平时认识一些干部,为干部做过活,就说他是共产党的特务,抓走后就给打死了。
1959年拉萨发生叛乱时,我仍躲在市区的“康东卓康”,听说桑颇·才旺仁增在罗布林卡门口被打伤,帕巴拉堪穷被打死的事,后来听说罗布林卡在打仗。再后来,听说达赖已逃走了。平叛那几天,所有院子的大门都给紧紧地关上了。后来叛乱被平息了,有不少解放军陆续来到院中调查,把叛乱时朝解放军开枪的两个哲蚌寺僧人给抓走了,别的男人只要把家中的武器交出去,并交待是否参叛就没事。我和哥哥把武器都交了出去,并要回了一个收据,怕过后再来人收武器。后来,来了工作组,又成立了居委会,居委会告诉我们:住在拉萨是可以的,回山南也行,你们的行动是自由的。我说,我要回去。当时我们党的政策我懂一些,我相信政府。居委会便给我们开了证明。
回到山南乃东时,我们全家便住到了庄园里。庄园里有六七十名朗生,他们当时都仍住在自己的老房子中,那时,正在为民主改革进行宣传,我一方面参加上层人士的学习活动,一方面也去百姓中进行民改宣传。我们主要是告诉百姓“解放”和“自由”,我教育我家的朗生尼玛卓玛,让她参加革命,后来她当了昌珠区的书记。
在民主改革中,政府对没有参叛的上层人士实行赎买政策,工作组对该赎买的人家的土地、房屋、耕畜、多余生产资料,进行登记作价。我家便属于赎买对象,但我家在解放前不属于三大领主,只是原地方政府的属民,因此土地权不归我们,也就无权卖土地,只有房子、粮食、树林、牲畜和农具属于自己,于是根据国家的赎买政策,把家中的财产卖给了国家。
次仁罗布 男,现年68岁,曾任那曲地区小学教师,现住拉萨团结新村。
1959年,那曲有两个机构。一个是原西藏地方政府的羌基府,有两个长官,一僧一俗,护卫兵一百多个。另一个是共产党的那曲分工委。
我的父亲是曲水人。早年是夏格巴代本手下的一名士兵,随代本去昌都时遇见了我母亲,生下了我。一次,代本招集士兵的子弟在类乌齐学习,就这样,我学了两年多的藏文,并在二十多岁时到共产党办的那曲小学任藏文老师。
1959年之前,富家子弟不愿意进共产党办的学校,说那是汉人的学校。于是,我们就挨家挨户前去动员。那些富人对我们很冷淡,前去家访时,从不主动请我们进屋。但是贫苦的人家很热情,主动前来迎接我们。1959年3月的时候,那曲谣言四起,有些藏兵还公然在街上殴打学生,并用红领巾勒学生的脖子,搞得人心惶惶。那曲分工委提出抗议,不许他们打学生。为此,开课时,我们经常搬迁校址。这年3月的一个星期六,学校正在上课,解放军的一位翻译匆匆走进教室,对我们说:你们还上什么课,叛乱开始了,赶快让学生回家吧。我们赶紧让学生收拾书包,教室里一片慌乱。这时一位解放军军官朝我们跑来,说:不能让孩子们这么回去,万一遭到枪击怎么办?幸好孩子们还没离开学校,我们共有一百多个学生。我们关上校门,不让孩子们乱走动。在紧张的等待中,只听见枪声炮声,我有些好奇,想上二楼去看,解放军不让我上,说太危险。不到天黑,枪炮声就没有了,叛乱也平息了。第二天,学校让教师们去学生家家访,调查学生的安全状况,并宣传党的政策,告诉人们平叛针对的是反动派,不是群众。这时,富裕人家态度大变,都热情地出门迎送,而且口口声声“老师、老师”地叫个不停。不久,学校又正始上课,我们不用再像过去那样前去动员学生,而是学生主动前来上课。家长的态度变好了,学生也主动来了,我们这才处处受到尊敬,这才觉得自己像个教师。
平叛之前,政府的救济,对富家子弟是给十多元大洋,对贫家子弟是给粮食。后来进行民主改革,给牧民分牲畜。当时,我们学校的校长被派去参加民改。他懂汉语,名字叫顿珠次仁。这年9月份,让我去内地参观学习。11月份到了北京,还见到了毛主席呢。参观结束回到那曲时,发现社会面貌大变,我所在的学校,富家子弟也增多了。
我于1984年退休,共当了29年教师。
顿珠次仁 男,现年68岁,曾在那曲任小学校长。现已退休,住拉萨团结新村。
我是1956年从拉萨第一小学被派到那曲地区小学任教的。当时,学校对从偏远牧区招来的穷孩子和镇上的孤儿实行三包。此外,学生中还有宗本、商人和工匠等各行各业的子弟。校址是原来宗政府存放酥油、肉等的地方,是二层楼的石房,叫“嘎康”。那曲发生叛乱之前,我被那曲分工委抽到工作组,到寺院去进行宣传工作,我去的是那曲最大的寺院孝登寺,担任翻译。主要是介绍我们祖国的强大、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以及苏联的情况。那曲进行民主改革是在1960年左右。
达娃次仁 男,现年56岁,拉萨冲赛康居委会工作人员。
解放前,我阿爸是画匠,阿妈卖糌粑,加上我和弟弟,家中有4口人,生活很差。1959年我17岁,叛乱前夕,阿爸被朗子辖派去守卫大昭寺,弟弟去了农村,家中只剩下我和阿妈。一天晚上,拉萨上空响起枪炮声,人人都惊恐不安。我家房子临街,我们便马上关上房门躲了起来。第二天下午,几个藏兵上了我们院楼,房主的管家通知各户关好门。我紧紧抓住母亲。后来,有5户人家逃离了院子。母亲见到这,也想逃出去到我父亲那儿,我和母亲离开院子,可是根本走不过去,街上到处是枪声,院中的一位老人也想同我们一起去大昭寺,可是他的脚已经受了伤,很难走动。我和母亲只好摸着墙逃到一位亲戚家,他家住的是一层。第二天,我们仍躲在亲戚家未敢出门。那天夜里,我们听见不停的跑动声,不知是谁。天亮时一看,是解放军。后来又来了一些解放军和干部,让各家各户打开房门,有枪交枪。母亲和我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们的房主已经逃走了,房主的仆人住进了我家。
那时,我阿爸他们已被解放军没收了手里的枪支,送押到桑珠颇章大院,并对他们进行分类,凡是参加叛乱的人和手工业者中有级别的人给关押了起来,别的人都放了回来。后来,母亲把弟弟从农村接了回来,我在家看弟弟,母亲又继续做她的小生意——卖糌粑。
民主改革时,我家被划为最穷的户,当时家里只有被子等一点点东西。工作组的干部们告诉我们:从此不用交房租,不用支差,房子完全归你们。那之前,我们租住的这个院先是夏格巴家的,后来又归达札拉让。从此,我家有了房子,还有了不少生活用品。不久,干部们让我参加了居委会的宣传队,宣传民主改革和党的政策。那时没有人对财产又是争又是抢的,相反把财产都让给那些最贫穷的人,所以在居委会民主改革进行得很顺利。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在建筑公司当工人。1991年退休,现在在居委会管理自行车。
益西 女,现年75岁,居住于嘎玛古桑退休房区。
在旧社会,我和丈夫是桑珠颇章的仆人。我们的主人是进步的爱国人士,1951年解放军进藏后,他和擦绒家最早解放了仆人。所以在1959年时,我已搬出桑珠颇章,租房住在八廓街的一家大杂院里。
1959年3月,有一天,我的房主让院子里的人都出去开会。会上,有一位藏政席的官员对大家说:西藏是独立的,我们要把汉人赶出去。说完,让大家去八廓街。没多久,只见一些叛匪用绳子拖着帕巴拉堪穷的尸体来到八廓街,边拖着尸体游行,边喊口号。我们都感到恐怖。到了晚上,拉萨城里响起枪炮声,我们都关上房门躲在屋里不敢出去。有时,一些陌生人来敲门,叫喊着让我们出去,说是要把汉人赶出西藏。我们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开门。这时,又从西藏军区方向的喇叭里传来桑颇·才旺仁增的声音,让大家不要乱动,不要出门,不要和解放军作对,否则会自取灭亡。就这样,我们在惊恐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八廓街上一片宁静。不一会儿,来了一些解放军的医生。他们在呼喊,让受伤的人出去医治。没过多久,又来了许多解放军战士,身边带着翻译,搜查参加叛乱的男人。我们院子里有一户人家,其男主人是藏政府的代理人,解放军让他解下自己身上的藏装腰袋。他一解开腰带,立刻从藏袍里掉下许多金银器,其中还有金手镯,看来他是想携带着这些细软准备逃走。我从屋里拿出一张大方纸,上面有汉字,那是我的女儿交给我保存的。她当时已在藏族干部学校学习。解放军看见纸上的字后,没有让我的丈夫解开腰带。之后,解放军把院中的男人带走了。几天后,我的丈夫被放回了家。据他讲,解放军是在清查参叛人员,凡是参加了叛乱的人,都继续关押,没有参叛的就放回家。
赤列 女,现年66岁,在拉萨冲赛康居委会工作。
1959年我27岁。我家住在拉萨冲赛康,我丈夫是僧官拉乌达热·土登旦达的仆人,他从6岁起就为仆。那时我家有六口人,我们夫妇俩和三个孩子,还有公公,房子有三柱子大。当时社会有点乱,藏兵在不停地买马。我们都有些恐慌,不希望发生叛乱,以为一叛乱社会就会从此大乱下去。叛乱发生那天,我正好在家。主人拉乌达热带了一些人出了院子,他们本打算去军区大院解放军那里,结果没去成,街上藏兵和叛匪太多,只好去了布达拉宫。阿沛在喇叭里劝告参加叛乱的人投降。第二天天亮时,参叛的人就投降了。解放军来到我们住的院子里,我们把菜刀交给他们,他们不要,对我们态度很好,只是让院中的管家和仆人们排好队等待着,我丈夫正好也在家。那时,院中的枪和马匹早已被地方政府的人拿走,主人已被解放军带到军区大院。解放军让我们好好跟他们合作,把枪支全部上交,后来因为还缺一支枪,就把管家带走了。
不久,成立了居委会,开始准备民主改革,把我们院中的人按各家的生活条件分为三等。工作组最关心的是最穷的人,把从领主那没收的最好的家当先分给他们,就连吃饭用的筷子都发。那时,大多数人心里都高兴。
旦白卓美 男,现年65步,现居住于嘎玛古桑退休房。
我家以前是后藏日喀则南木林县苦尤地方的富裕户。1959年我26岁,在山南敏珠林寺负责管理乐器。当时,常常有一些自称是“四水六岗”的康巴人来到敏珠林寺,一会儿要求给他们提供粮食,一会儿又要求提供马匹。寺院并不愿意,但追于压力,因为他们手里有枪,就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达赖出逃时,和他的经师赤江和林活佛等人来过敏珠林。他们的护卫是500名康巴人,此外还有苏康等三位俗官,也有康巴人的护卫,都拿着枪,据说那些枪是美国人空投的。他们在敏珠林寺停留了三个小时。没过多久,即藏历5月,好象是5月15日,寺院里来了解放军的工作组,其中还有一位四川藏区的藏族,他的名字叫扎措,是解放军的翻译,也是后来扎囊县的县长。他组织寺院的僧人开会,说敏珠林寺是反动寺,和“四水六岗”有关系,达赖出逃时为他提供方便。工作组让僧入学习,让大家分开住。下层僧人仍住在自己的僧房,像我这样的上层僧人就都集中起来,大约有三十多人,其中还有一位七八岁的小活佛,以及一位布达拉宫“孜”僧官学校的老师。两个月后,让当地的群众和僧人一起开大会,批斗上层僧人。僧人中的积极分子被送到拉萨,在政协工作。我们在寺里,上午穿袈裟进行佛事活动,从中午开始换俗装下田干农活。藏历11月,给愿意回家的僧人发放钱和介绍信,送回各自的家乡。把寺院的粮食分给老百姓。我也回了后藏老家。
我于1979年到西藏社科院工作,研究历史和语言,是高级职称,1998年退休。
扎西卓玛 女,现年67岁,家住夏莎康居委会赤松拉让院。
1959年时,我28岁,在家当裁缝。在那之前,我参加过爱国青年联谊会的活动,我的姐姐当时已送咸阳民族学院读书,妹妹在拉萨中学念书。当时,我家住在夏莎康的“古需东嘎”(即苹果树)院。院子归属色拉寺,平常由寺院的一个代理人管理。我们称他为“房主”。
1959年3月的一天,我们院的“房主”召集大伙开会,说是大商人要组成一组,小商人组成一组,去保卫罗布林卡;剩下的男人去保卫大昭寺;妇女们都要带上汽油和布条,去烧毁西藏日报社。接下来,他又让所有的妇女上街去参加示威游行,说每家必须出一名妇女,哪怕只有刚出生的,也要背在背上去游行。“房主”还三次逼迫我按指印,说是不许我和汉人来往,否则就把全家人都杀光,我无奈只好按指印同意,受尽了折磨。我在拉中读书的妹妹也被“房主”派人叫回了家,逼迫她上街游行,我的妹妹也只好跟着上街,但到了“廓尔喀”那里,便想办法逃了出来。就这样,我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更不敢出院子。这样,闹闹嚷嚷过了一天一夜,接着静了下来。两天后,一些解放军来到我们院外,敲响院门,院门从里面紧锁着,钥匙在那个“房主”的手里,他不让开门。这样,我们院和解放军僵持了近一天。后来,解放军态度强硬起来,他才勉强开了门。解放军进了院子后都很和气,既没有抢东西,也没有打人骂人,只是了解情况。他们见我妹妹会说汉话很高兴,就求她帮忙去当翻译,说是怕误伤无辜的人,违反政策。我妹妹就随解放军一同前去,让别的院子也开门。
之后,我们那里来了部队的工作组,住在“拉鲁”院,并成立了居委会,让我在居委会工作,民主改革也开始了。我们居委会当时叫“第七居委会”,我们这个居委会没有大贵族,于是从别的居委会分派一些来。当时进行阶级分类,我家定为工人阶级,因为我阿爸是修鞋匠、我是裁缝。我们院里的那个“房主”被定为代理人。贵族家的仆人也分为上下层,并给他们分了贵族家的房子。当时我家住在“古需东嘎”院的一层底楼,城关区的李同志让我们搬到二楼的好房子,但我们没有搬,因我阿爸有严重的关节炎,上下楼不方便,为此,城关区里的人误以为我们是怕达赖回来,还批评了我。
尼玛次仁 男,现年64岁,曾任乃东县凯松谿卡农民协会主任。
我从8岁起到23岁,一直在为凯松谿卡支乌拉差。凯松谿卡是大贵族索康的庄园。虽然家中只有我和我的阿妈,可是领主不同:我是索康家的朗生,我阿妈是贵族桑颇家的朗生,她要在卡多支差。我每天都为主人下地干农活,一天所得只有7两坏糌粑。我是“才约”(即终身奴隶——编者注),得一辈子为主人支差。
1959年我24岁,这年年初,村里来了一群康巴人,说是为了保护释迦牟尼、保卫西藏。他们强行住进富户人家,到处抢马、抢粮、抢酥油,并留下一些人看马,别的去泽当打仗。有一天半夜,这些康巴人内部突然大乱,互相争抢马匹,纷纷逃走,有些生病的还边哭边走。这一下村里也乱了,到处都在流传“要打仗、要来兵”的消息,我们都很害怕。虽然有些人说解放军和康巴人不一样,不会欺压我们,他们一来我们就往窗子外面挂哈达就没事,但村里人还是都逃到山上去了。第二天天亮时,解放军果然来了,他们没有进入村民的家,只是爬到房顶上在朝我们喊话。让我们回去。我们便陆续回了村子。解放军对我们很和气,也不动我们的任何东西。
这年5月,村里来了工作组。他们没有住进庄园的楼房,住在了老百姓的家中。他们先是住在大差巴家,后来又搬住到了最穷苦的人家,和穷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他们仔细地询问我们的生活、生产状况,算三大领主的剥削收入帐和农奴受剥削的苦难帐,还打听庄园主人的去向。当时,问我:你的家人在哪里?我告诉了有关我阿妈的情况,说:因为主人不同,所以住在不同的地方。他们说:从此你解放了,可以和母亲住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受苦了,以后要给你们分庄楼里的房子和农具,你们成主人啦!就这样,类似的话在村子里互相传开,村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工作组在挨家进行了统计,调查和宣传后,将庄楼的钥匙从代领人手里拿了过来,并把四名代领人抓起来,开会进行批斗。从此,我们站了起来。5月7日,组织村民烧高利贷借据,收回抵押品,废除高利贷债务,接着进行阶级分类,统计出有多少差巴、多少朗生、多少富户,都吃什么穿什么,然后分土地。当时,村中地多人少,自己要多少土地都可以,因此有的人要了7亩,也有的人只要了3亩。接着分东西,给我分了贵族的2件袍子、2件毛料裤子、3件丝绸衫衣、一双鞋和一双靴子,还有庄楼里四柱八梁的“央康”,过去庄园里最好的东西就存放在这间房子里,一年只开一次。
我们村来了五六个“工作组”。1959年7月我们凯松谿卡成立了农民协会,这也是西藏第一个农民协会,我被选为农协主任。凯松谿卡在全区最先完成了土地改革。1959年9月,我随西藏参观团去了北京,崔科是团长。后来我担任了凯松乡党支部书记,1972年年底退休。
拉坶 女,68岁,曾任山南地区乃东县凯松谿卡农协委员。
我阿爸、阿妈的原籍是今天的贡嘎县江达区。他们整天给贵族背东西、支乌拉差役,家里的小孩既没有人照看,更没有任何吃的东西。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商量对策,认为乃东地方的粮食多,便从那里逃了出来,当时我大约五六岁。我们租借差巴家的房子,去给三四户大差巴家干活,主要是干农活和放牲口。我从8岁开始就去给大差巴家当仆人。1959年,工作组来到我们村,他们不许富人家使用仆人,要求人人平等,我们才真正成了家。一位工作组的人还住进了我们家,帮我家干活,对我们很好。工作组的人告诉我们:你们从此自由了,再也不用受压迫和剥削,不用受苦,这全是毛主席的恩情。工作组的人还搜集群众的意见,帮助解决纠纷,并进行深入的调查和发动群众。接着进行民主改革,我和丈夫分到了10亩地和一头犏牛。民主改革后,我当了农协的委员。
曲珍 女,现年76岁,家住拉萨东郊嘎玛古桑退休房。
1959年的时候,我家住在哲蚌寺附近的村庄。我丈夫是哲蚌寺的差民,我当建筑工人,当时正在给解放军盖房。拉萨发生叛乱那天,从晚上开始到处都是枪炮声,我和周围的人都感到很害怕。我抱紧自己唯一的女儿躲在屋中,也不许丈夫走出家门,就这样,我们一家在恐惧中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许多人家开始出逃,有钱人骑着马驮着东西逃跑,没钱的人就背个小包逃走,也有不少人从乃迥寺附近朝我们这边跑来,我家也来了一些人。当时,从哲蚌寺里传来喊叫声,我们看到僧人在匆匆地走动,四周还有零星的枪声。到了中午,只见解放军上了寺院周围三面的山头,接着解放军下山来到我们的村庄,把来到村庄中的几个参叛人员给带走了。我因在那之前常见到解放军,知道他们对老百姓好,纪律也很严明,所以不觉得害怕。因我的丈夫没有参加任何叛乱,解放军就没有带走他。
这之后不久,开始了民主改革,每家分了几亩地,我家和另外两户人家还一起分到了一头毛驴。我们从此开始务农,进行农业劳动。
版权所有 。 保留所有权利。 京ICP备06045333号-1
京公网安备 1101050203558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