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我所经历的西藏平叛改革运动——纪念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

我是和平解放西藏、平息西藏叛乱、西藏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新西藏建设的历史洪流中走过来的，今天回忆起几十年前在西藏的那段历史，仍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现在我把西藏平叛改革运动中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如实分述于后：

一、党中央和西藏工委对西藏民改、平叛的大政方针

中央关于西藏民主改革的方针政策：“西藏旧的社会制度是必须改革，不改革西藏不能进步和发展，改革的范围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项固有制度的改革以及不合理的风俗习惯的改革。”早在1951年5月签订的《十七条协议》中就规定了改革的条款，但同时又明确“有关西藏的各项改革事宜，中央不加强迫。西藏地方政府应自动进行改革，人民提出改革要求时，得采取与西藏领导人员协商的方法解决之。”1952年中央决定：“西藏至少在两三年内不能实行减租、不能实行土改”。在全国已经进入社会主义改造的1956年，中央又提出：西藏的改革在“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期是不能实行的，第三个五年计划时期也还要看情况如何才能决定。”毛泽东主席特别强调：西藏的改革应由西藏人民及西藏领导人员协商解决；他还针对西藏上层的顾虑，反复指出西藏的改革不同于内地，“贵族的生活不变，照老样子，可能还有些提高。宗教信仰也全照老样子，以前信什么，照样信什么”；“少数民族地区的地主（指农奴主、代理人）在民主改革以后不剥夺选举权，还可以做官”；“将来金沙江以西藏区的改革，一定要避免打仗，尽一切可能去做工作。”等等。毛泽东主席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讲这些话，中央之所以如此耐心等待，并一再推迟西藏民主改革时间，无非是教育和等待西藏领导人员乃至整个上层集团认清形势，顺应历史潮流，逐渐赞同并接受中央提出的原则，达到不流血地在多年内逐步地改革西藏经济、政治的目的。然而，一小撮上层反动集团却逆历史潮流而动，他们反对任何形式的改革，以求保持所谓最美妙的封建农奴制度，直至悍然发动以实现“西藏独立”为目的的全面武装叛乱，从而由他们自己敲响了彻底埋葬封建农奴制度的丧钟。

中共中央于1959年3月22日发表《中央关于在西藏平息叛乱中实现民主改革的若干政策问题的指示》中说：“在这次平息叛乱的战斗中，必须同时坚决地放手发动群众，实行民主改革，以便彻底解放藏族人民群众，引导西藏地区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从根本上消除叛国分裂活动的根源”。中央还明确指出：民主改革要“依靠劳动人民，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有步骤、有区别地消灭封建农奴制度”。西藏地方政府拥有的耕地必须分给农民所有，其债务、乌拉和役应予废除。对于贵族的封建占有制也要一律废除。但在作法上应根据他们的政治态度情况，加以区别对待；凡参加叛乱的分子，他们所有的耕地、房屋、耕畜、粮食和农具一律没收，分给农民；其债务、乌拉和差役一律废除；对没有参加叛乱的上层应该经过和他们协商，将土地和多余的房屋、耕畜和农具分给农民，废除其债务、乌拉和差役；对于平息叛乱和民主改革中表现进步，并且政治上还有较大影响的进步上层，可采取赎买的办法。不久，中央又决定对于没有参加叛乱的贵族的土地和多余的农具、耕畜、房屋，一律仿照内地对待资产阶级的办法，实行赎买政策。中央对待牧区、寺庙的民主改革以及对待工商业等方面的问题，也都做出了具体规定。为西藏的民主改革指明了方向。

西藏寺庙的民主改革，基本上是同当地农牧区的民主改革同步进行的。1959年7月17日西藏自治区筹委会通过《关于进行民主改革的决议》中对寺庙民主改革问题作了明确规定：一方面继续保护宗教信仰自由，保护爱国守法和有历史意义的寺庙和文物古迹；一方面在寺庙中必须开展反对叛乱、反对封建特权、反对剥削制度的“三反运动”。

西藏工委9月2日制定的《关于三大寺若干问题的处理意见》中作出十项具体规定：……由于拉萨的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三大寺均参加了叛乱，三大寺在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政治制度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在拉萨平叛战斗刚一结束，西藏工委和军区即向三大寺派出了工作队和军事代表。

哲蚌寺是拉萨三大寺之首，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的支柱。西藏工委向哲蚌寺选派了以西藏工委宣传部长方驰辛、自治区筹委会宗教事务委员会主任卫璜为正、副队长率领的由精干的藏，汉干部组成的工作队迅速进驻哲蚌寺。

二、平叛改革工作队进驻寺庙和开展工作情况

驻寺工作队在大力宣传党的政策、放手发动贫苦僧众、团结爱国的上层僧侣，开展了“反叛乱、反封建、反特权”，反封建剥削，算政治迫害账、算经济剥削账、算等级压迫账的“三反三算”运动。通过这一运动挖出了一批叛乱分子和叛乱组织，收缴了暗藏的武器，揭露了寺庙内以披着宗教外衣策动反革命叛乱，残害人民和贫苦僧人的残暴罪行。

具体做法：根据该寺的实际，为便于开展工作，队部统一领导下分七个工作组，其中四个扎仓四个工作组，另有审讯组、调研组和寺庙周围群众工作组（含乃穷寺），用得力干部担任工作组组长，分工负责全面开展工作。重视和加强党的政策教育和思想发动工作，全面宣传党的政策，开展以阶级教育、爱国主义教育为主要内容的发动工作。通过宣传教育，做到广大僧众受教育，团结多数，分化、瓦解、孤立和打击少数反、叛分子，深挖暗藏的反、叛、坏分子，夺取该寺的平叛、改革运动全面胜利的指导思想。各工作组都召开各种会议和个别走访、谈心等多种方式，大力开展宣传攻心工作，全面宣传党的政策，以阶级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为主要内容的以科学发展观的教育。宣讲以针对性的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解党的政策、讲解什么是爱国主义和阶级与阶级斗争的道理、讲解社会发展史和讲解人类发展规律等科学道理。

经过宣传教育和深入调查了解，在掌握基本情况的基础上进行分类排队，对不同人、不同事、不同情况作不同对待，有区别、有针对性的宣传教育和发动引导的工作方法，针对性强，容易接受，效果好。寺庙里绝大多数僧人来自藏区农牧民贫困家庭，他们在寺庙内也是受特权阶层压迫的贫苦僧人，只不过是穿着袈裟的农奴罢了。他们较容易接受党的政策和爱国主义教育，阶级觉悟提高的较快。因此他们积极投入全寺“三反三算”斗争运动中，主动揭露和批斗寺庙中上层反叛分子的滔天罪行和寺内特权阶层压迫剥削的罪恶。同时在寺庙周围当巴乡等处的群众也发动起来，配合寺庙平叛改革运动，实行了寺内寺外两把火一起烧的办法。通过教育和斗争，实践中形成一大批有一定阶级觉悟、立场坚定、斗争坚决的积极分子队伍，其中不少青年积极要求到祖国内地学习、到国家机关参加工作，表现出了与旧制度彻底决裂的决心，经过考核，表现较突出的一批青年积极分子被选送到内地相关院校学习培养，还有部分积极分子经过组织安排到西藏交通、邮电等系统工作，另有部分人员直接抽调到各民改工作队或组工作，民改结束后这些人都成了相关单位的职工。

哲蚌寺平叛改革工作进入最后阶段，作为宗教寺庙的平叛改革运动进入了关键性环节，必须依照政策和国法处理。在这个时期寺内年轻的僧人都主动提出要求离寺返乡参加家乡建设，这是广大僧众通过学习，接受教育，思想认识水平和阶级觉悟提高的表现，也是寺庙平改运动的重要成果。但按照党的政策，根据寺庙的实际，必须保留一定数量的爱国爱教僧人继续留寺，保护寺庙文物，依法管理寺庙和开展正常宗教活动。根据西藏工委领导要求“必须做好爱国进步僧人的说服教育和思想政治工作，进一步讲明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和继续留寺的意义”。通过进一步的宣传政策，说服教育，讲清道理，最终圆满完成了这项工作。

在哲蚌寺平叛改革运动夺取全面胜利的总结大会上：

（一）宣布哲蚌寺的平叛改革运动取得全面胜利，圆满完成！ 

(二)郑重宣布从即日起废除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下的寺庙一切封建特权、清

规戒律和所有压迫剥削制度。

（三）政教要分离，宗教、寺庙不得干预政治。 

（四）宗教寺庙要切实实行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

（五）依法管理宗教寺庙，寺庙实行爱国民主管理制度——寺庙成立民主管理委员会。

最后当众烧毁了千百年来套在农奴头上的寺庙封建特权的枷锁。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下的寺庙封建特权和封建压迫剥削制度的法规和高利贷等契约、文书在寺庙广场上堆积如山，一把火点燃，火焰冲天，彻底焚毁了套在农奴脖子上的枷锁。寺内寺外僧俗群众上千人在现场载歌载舞庆贺胜利！

三、哲蚌寺的构成、组织机构及其基本情况

哲蚌寺是拉萨三大寺的首寺，也是全藏区最大的寺庙。该寺的构成和组织机构及基本情况：哲蚌寺的构成和组织机构主要以措钦大殿为中枢，并由四个扎仓、三十九个康村、二十三个米村以及甘丹颇章、扎西康萨等单位组成，僧员定制为七千七百人，但在民主改革前夕，实际僧侣达一万零五百多人。该寺所占有庄园一百八十五个，土地五万一千多藏克（亩），牧场三百多个，大小牲畜四万多头（只），农奴两万多人。在国内外共有属寺三千三百三十五座，其中西藏地区六百四十座，兄弟省区一千六百四十七座，国外一千零四十八座。在如此庞大的实力情况下，制定了一系列组织管理机构和职事。

现将其各组织管理机构及职事分工情况简介如下：

该寺最高权力机构措钦·拉基会议（全寺僧侣管理总务会）内设拉基赤巴一名，并由四个扎仓堪布、健在的堪苏（哲蚌寺平叛改革前健在的卸任堪布即堪苏八人）、措钦协傲（铁棒喇嘛）两名、措钦翁则（全寺领诵经人）、颇章德巴（第五世达赖始建政教合一的甘丹颇章，即西藏地方政府的前身，颇章德巴后成了历代达赖在哲蚌寺下榻处的负责人）一人、基苏（全寺财务管理负责人）二人、扎西康沙德巴（西藏地方政府对寺庙的财务机构和僧侣发放布施等监管负责人）十二人，平叛改革前共三十一人组成的拉基会议厅。主要研究决策该寺的重大政教合一事宜，执行达赖和地方政府的指令，处理全寺的日常性事务。中拉基会议由拉基赤巴（首席）召集，参会人员除拉基会议厅的三十一人外，吸收亚乃德巴（负责全寺僧侣们夏法安居），地位较高的喇嘛若干人，安多康村、桑洛康村的负责人等参加。主要商讨、传达需执行的重大事件。

大拉基会议（即拉基扩大会议）除上述两级会议参加人员外，扩大到该寺的各级行政组织一级的负责人，如曲康德巴（印经院），葱康德巴（商务负责人）、门吉巴（高级僧医）、喇嘛雄来巴（公务负责人）以及各康村、米村负责人等。主要商讨、决策全寺性事务及所有僧侣必须执行的重大事务、传达达赖和地方政府的重要指示和任务。该寺职事人员的席位座次的排列依次如下：达赖喇嘛法座；拉基赤巴、扎仓堪布、扎仓堪苏；呼图克图一级的活佛（如德珠活佛、功德林活佛、打隆扎活佛、察雅活佛、杰瓦朱古活佛、达龙活佛、罗萨巴活佛、畏杰色活佛，阿里活佛、赤珠——甘丹赤巴转世活佛）；其次各扎仓级活佛依次排位和坐垫层次高低等设置；再其次是格西，但不分格西的等级，只依据该格西发放布施全寺的茶食盒供钱先后坐席；其下是扎仓钦则、甲崔、康村钦则等坐席。以上是该寺会议层次组成情况和人员职务、座次排列等情况。拉基会议厅下属四个扎仓，又是独立的行政管理单位，它们各有各自

的庄园、牧场和农奴及经商、发放高利贷等事务。扎仓又是僧侣进入仕途的重要基地。原西藏地方政府的175名僧官中，出自哲蚌寺各扎仓的僧官就约占一百多名。如选任达赖的经师人选，必须由哲蚌寺和色拉寺中经典最好的头等格西担任。

扎仓主要由堪布、翁则、洛本、格贵、强佐（大管家）组成。扎仓活佛包括呼图克图在内，其僧籍在某扎仓中都有特殊的坐垫配置。以下简介四个扎仓；

（一）罗色林扎仓（明慧州）是哲蚌寺最大、僧侣最多的僧院，常年为四千多人，拥有庄园数十个，牛羊四万多头（只），商业资本五万多两藏银。其下有康村23个，即工布、察雅、甲绒、结巴、娘、布、波康、伍都、德玛、绒布、洛巴、古格、泽当、米娘、怕热、那惹、贝杜、彭布热、甲、贡俄、楚康、扎巴、藏巴、直吾等康村。其僧籍主要是来自四川、云南、昌都等地区，根据僧籍情况细分24个米村。

（二）郭芒扎仓与罗色林相似，僧侣约三千多名。根据来自青海、内外蒙古、苏联的蒙古族人和区内那曲等地的僧人情况，组成了十六个康村，即桑洛康村、贡如康村、安多康村、白地康村、热扎康村、扎里康村、恰热康村、达云康村、噶兴康村、侮布康村、松久康村、特布康村、结巴康村、雄巴康村、阿里康村等。僧侣多的康村又细分出若干米村。如安多康村有僧侣一千多人，又下分出九个米村；桑洛康村有八百多名僧人，又下分出四个米村。

（三）德阳扎仓，规模较小，没有分出康村。主要学习工艺、音乐、舞蹈，其僧员主要来自西藏山南和拉萨等地，全扎仓僧侣一千多名。

（四）阿巴扎仓，系学修密宗部的僧院，僧侣一千多名，僧侣主要来自本寺的罗色林和郭芒扎仓。学完显宗五部大论和其他显宗的基本经论后，经考试择优录取，使能进入该扎仓修学四部密法，然后逐步升入局堆（上密院）即小昭寺、局麦（下密院），学到最高层次，才有资格可能被选为甘丹寺的江孜和夏孜两扎仓的堪布，继承宗喀巴大师的法台——甘丹赤巴。

根据哲蚌寺的构成、组织机构，政治特权，占有的土地、牲畜，农奴和封建等级及压迫剥削制度，就不难看出，宗教寺庙在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中的实力地位，这就是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的缩影。 

四、我参加拉萨哲蚌寺平叛改革工作队的经过

我当时在江孜分工委统战部工作，因出差到拉萨的第三天，拉萨的伪人民会分子在拉萨街头搞游行，武装叛乱分子聚集在罗布林卡构筑工事，打死爱国堪穷·索朗加措，打伤爱国上层桑颇旦增顿珠，切断了交通，我就回不了江孜。拉萨叛乱时我就住在西藏工委招待所，西藏一小撮上层反动分子在拉萨全面发动武装叛乱，我们住所人员轮流在房顶放哨，站在我身边的一位同志被飞弹把帽子打了一个窟窿，幸好头部没有打着。拉萨叛乱打起来的第二天，西藏工委抽调我和部分同志组成工作组进驻小昭寺，清查叛乱分子和保护小昭寺。我们经过大昭寺门前时，西藏军区副参谋长在装甲车内正在指挥战斗，叛乱分子在大昭寺内用机关枪往外扫射。

我们进驻小昭寺后，立即开展宣传群众、动员群众，一方面揭发暗藏的叛乱分子、收缴武器；一方面组织动员群众灭火护寺等工作。市民群众积极拥护和支持平息拉萨叛乱的战斗。我们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一直在深入进行中。

拉萨的平叛战斗基本结束时，西藏工委和西藏军区及时向拉萨三大寺派驻军事代表和平叛改革工作队。我又被抽调到哲蚌寺工作队，接到通知的当天下午，到工委小礼堂报到开会，抽调人员并接受任务。吃了晚饭坐车到哲蚌寺下对面的十六团院内休息，晚十二点开始兵分三路：哲蚌寺的东、西山各一组，正面一组。我带东边一组爬山，天亮时，要爬到寺庙北山格北吾孜山上逐个往下搜查。天大亮后工作队大队人马开进寺庙，全面搜查，宣传政策和收缴武器，顺利安全进驻寺庙。寺庙中威望较高的爱国上层结巴堪苏等人也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工作队分工，我担任郭芒扎仓工作组副组长，同时参加寺庙调研组的工作，还有宣讲政策工作和大会的翻译工作也由我担任。

在西藏史无前例的平叛民主改革运动取得了历史性的全面伟大胜利！彻底埋葬了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百万农奴彻底翻身得解放，根除了以西藏“独立”为目的的分裂破坏活动的基础，在中国共产党正确方针政策的指引和全国各族人民的无私援助下，西藏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方面都有了巨大的发展和前所未有的变化。西藏人民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珍惜民族团结，与全国各族人民一道阔步走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但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任何反动阶级和反动分子都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和死亡。以达赖为首的境外分裂势力在西方反华势力的教唆下，垂死挣扎是必然的。因此在西藏分裂与反分裂之间的斗争依然是长期、尖锐而复杂的，有时甚至是激烈的。同时我们也要坚定地告诉人们：西藏的天永远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西藏人民的天，它是永远变不了的。

（选自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协会编《亲历西藏民主改革》，中国藏学杂志社，201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