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继富、杨文：藏族民间歌谣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多维向度

【内容摘要】民间歌谣是藏族人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表征。在西藏及其他相关地区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进程中，表现为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意识觉醒、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深化、中华人民共和国认同建立、领袖认同的共同体意识升华，以及多民族共有家园的共同体意识强化的多维面向。藏族民间歌谣歌唱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自下而上”的情感向度，多民族共同家园建设、建构的过程，充分反映民间歌谣记录、表达西藏及其他相关地区多民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需要。

【关键词】藏族民间歌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国家认同；多维向度

【作者简介】林继富，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民族大学民俗学学科负责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民俗学会副会长，全国哲学社会科学重大项目“中国民俗学学科建设与理论创新研究”首席专家。杨文，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民俗学专业2020级博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中国藏学》2021年第4期。原文编发时略有删节调整，注释从略。

【中图分类号】I276.29.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7（X）（2021）04-0119-10

费孝通指出，“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在几千年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中华民族意识觉醒从精英知识分子层面逐渐影响到底层民众的思想层面，并逐渐在社会上掀起民族自觉的思想革命浪潮。西藏及四省涉藏州县民间歌谣作为民众日常生活行动和精神情感表达的产物，记录和反映了民众生活的历史真实和审美价值取向。近代以来西藏及四省涉藏州县人民在外敌入侵和民族解放等社会运动中，积极投身于19世纪中叶的反帝国主义斗争，在对抗外敌和封建势力的过程中完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自在向自觉的转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西藏及四省涉藏州县社会经历民主改革、西藏和平解放，实现了与其他民族同步进入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征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到巩固，并且不断深化。以多民族共同生活、历史真实为根基创作、传承的藏族民间歌谣蕴含了中华民族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和文化观，不仅传递了政治思想上的正确方向，同时还具有广泛的人民性、民间性。藏族民间歌谣在创作、共享、传承和传播中赓续传统力量，发出时代声音，从多维度的生活实践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一、翻身农奴把歌唱

——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的觉醒

藏族是祖国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员，藏族的命运任何时刻都与国家命运休戚与共。藏族民间歌谣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构的文化实践，以口头讲唱的形式记录、创作和传承了近代以来各民族共同抵抗侵略和反抗封建压迫的民族记忆，在讲唱中激发藏族人民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意识的觉醒。

精神命运共同体是通过一定的共同性组合起来的民族共同体，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经历着共同的政治运动、历史文化、社会生活，产生独特的民族精神，在民族共同体的自然生命上，逐渐形成由高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生命组成的精神共同体。在滕尼斯看来，精神共同体在层次上高于血缘和地缘共同体。“作为本质的统一体，血缘共同体发展着，并逐渐地分化为地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直接地体现为人们共同居住在一起，它又进一步地发展并分化成精神共同体，精神共同体意味着人们朝着一致的方向、在相同的意义上纯粹地相互影响、彼此协调。我们可以将地缘共同体理解成动物性生命之间的关联，就像我们将精神共同体理解成心灵性生命之间的关联。因而精神共同体在自身中结合了前两种共同体的特征，构成一种真正属人的、最高级的共同体类型。”

藏族人民的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意识与藏族和其他民族一道在抵御外敌、共克时艰中结成共同进退和紧密团结的国家整体有关。1840年鸦片战争打响，中国在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西藏也开始陷入分裂势力的泥沼。1904年，英帝国主义占领拉萨并强迫西藏地方政府签订屈辱的《拉萨条约》。面对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和封建势力，西藏广大人民团结对外、奋起反抗，展现了中华民族顽强斗志与同仇敌忾的民族精神，如同歌中所唱：“英帝侵略西藏，哪有那么便当，雪、达、洛的军民，早已剑拔弩张”。藏族人民广泛参与到反侵略斗争中，涌现了无数彪炳千秋的英雄，一些动人事迹被藏族人民在歌谣中传唱，如勇敢的色拉寺武僧独闯英兵营的故事：“一声复仇的怒吼，响彻次松塘领空，犹如杜鹃鸟飞落，冲入敌军兵营中。英雄好似格萨尔，挥刀杀了外国军，显示神威真壮观，吓得英军逃无踪”。藏族人民终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赶走乌云与豺狼，迎来光明与希望，成了国家的主人。

藏族人民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意识的觉醒经历了曲折的发展历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由于条件不成熟，西藏尚未得到解放。1951年5月23日签订《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西藏各族人民实现了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共同抵御外敌，保卫祖国领土完整的目标。拉萨藏族人民唱道：“我们世世代代，如像失去爸妈的孤儿。如今啊，回到了祖国，将得到深厚的热爱。”藏族人民将祖国比喻成母亲，将自己比喻成失去母亲的孤儿，西藏和平解放以后，藏族的“孤儿”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与祖国母亲心脉相通。“西藏本来是中国领土，汉藏如同一个爹娘，在毛主席的领导下，大家得到了自由解放。帝国主义的挑拨已成梦想，我们要爱戴解放军，拥护共产党，让那些恶毒的阴谋家害怕吧，我们的团结如铁似钢。”列宁曾经指出：“每个民族里面都有劳动群众和被剥削群众，他们的生活条件必然会产生民主主义的和社会主义的思想体系。”藏族民间歌谣体现出来的政治上的进步性和人民性在普通民众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1959年实行的西藏民主改革，彻底推翻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经历了西藏历史上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意识在西藏各族儿女心中得到巩固。西藏各族儿女用质朴的歌声表达心中对中国共产党的感激与热爱，表达对包括藏族在内的各兄弟民族团结互助的赞美与尊重。藏族民间歌谣运用比兴手法，以苦难的乌云和美丽的白云类比西藏和平解放前后的生活，将地方与祖国的关系比为“星星和月亮”的相依相偎，将毛主席、解放军带来的福泽比为温暖的“光芒”“光辉”。“辽阔的蓝天上，飘浮着美丽的白云。西藏和平解放了，毛主席的政策放射着光芒。西藏人民齐欢唱。星星跟着月亮走，西藏人民有了希望。达赖、班禅团结了，鲜妍的花朵开遍山冈。西藏人民齐欢唱。伟大领袖毛泽东，您的威名传遍西藏。您是我们的美好和幸福，想起您来就有了力量。西藏人民齐欢唱。汉藏兄弟团结得紧，实现协议有了保障。幸福生活来临了，解放的光辉照亮边疆。西藏人民齐欢唱”。“祖国有了大救星，拨开了苦难的乌云，驱逐了帝国主义妖魔，我们获得了自由平等。毛主席，你的恩情如海深”。对西藏和平解放后的幸福生活和各民族团结的讴歌成为他们表达对祖国热爱与感激的方式。藏族人民在与帝国主义和封建社会斗争中形成了以爱国主义精神为核心的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广大西藏人民原有的中华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意识得到巩固。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藏族人民情不自禁地以“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声传四方”的歌声表达对于生活在伟大祖国的感恩、感激与感动的肺腑之言，“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雪山啊闪银光，雅鲁藏布江翻波浪；驱散乌云见太阳，革命道路多宽广。毛主席呀红太阳，救星就是共产党……”。从霞光万丈到高原壮阔美丽景致，从驱散乌云的救星共产党到毛主席就是红太阳，无不传递着藏族人民为中华民族共同奋斗、共同创造精神命运共同体的动力旨归。

二、各族人民团结成一家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化

藏族民间歌谣《团结颂》唱道：“你来，我来，他也来，我们结成一个团，就像洁白哈达的经纬线，紧紧永相连。”各民族平等、团结、互助的共同体意识随着西藏的和平解放和党的民族政策的实施，推动了西藏社会全面发展和各族人民热切的生活追求和普遍的共识。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藏族与中国其他各民族早已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多民族分布格局和多民族共处关系。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历史上存在的民族不平等关系在法律上予以否定，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障碍得以清除。藏族人民发自内心地高声歌唱自由与平等：“解放后的新计划施行了，各民族都一律平等，这是因为有毛主席住在北京城。”民族平等从根本上得到保证，藏族人民与其他各民族享有同样的权利与地位。他们对祖国的感激与感恩之情溢于言表，这一时期藏族民间歌谣中祖国常以“娘”和“母亲”的形象出现，其他各民族则被看作“家人”：“我们各族人民是一家人，藏汉人民好像一娘生：永恒的友谊比昆仑高，永远拧成一条心”。藏族人民擅长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象征美好与幸福的事物或景观来比喻各民族亲密无间的关系，如甘孜地区流传“草原和花是一家人，花是草原的好朋友；我的草原呀你别愁，花谢了明年还会开！高山和雪是一家人，雪是高山的好朋友；我的高山呀你别愁，雪化了明年还会落！藏人汉人是一家人，汉人是藏人的好朋友；我的藏胞呀你别愁，我走了明年还会来！”歌谣用草原和花、高山和雪等彼此难以分离、相互依赖的自然景物来比喻藏族与汉族的亲密关系。“现在革命胜利，把蒋马匪帮消灭掉了，咱们藏族有啥愿望，政府都帮助咱们达到。汉族老大哥也不自大，藏族小弟弟也不自卑了，大小民族主义都取消，大家永远团结在一道。”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藏族将各民族都视为自己的同胞兄弟，他们形成了相依相伴、休戚与共的“血脉”联系。藏族人民亲切地将汉族称为自己的“老大哥”，各兄弟民族团结、平等、和谐地生活在祖国大家庭里。

西藏完成民主改革之后，平等、团结、互助的新型社会主义民族关系成为西藏各民族关系的主流和共同追求，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到深化。在党中央正确领导下，西藏完成民主改革，走上社会主义道路，迎来了经济、文化、社会的大发展。藏族民间歌谣中将与藏族人民一同奋斗、帮助他们摆脱封建和帝国主义统治的各民族如“同胞兄弟”一样紧紧团结在“爹娘”的身边，不仅表达了各民族与祖国之间血浓于水的血脉联系，更意涵了藏族人民对“同源共族”的多民族关系，以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刻认知。“汉族、蒙族、藏族兄弟，虽然家乡不在一方，但都是爹娘抚养。”藏族民间歌谣尤其擅长运用日常生活中的现象和事物类比与之共同生活在青藏高原，以及祖国大家庭中的不同民族间的关系，如用“云”“星”“水”象征中华大地上的各个民族，虽然生活的区域、名字和语言不一样，但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民族汇聚和团结生活在祖国大家庭，好似那“东边的云，南边的云，西边的云，北边的云，虽然各飘一方，但都围绕着太阳。启明星，宿昴星，南斗星，北斗星，虽然各在一方，但都围绕着月亮。沟里的水，溪里的水，江里的水，河里的水，虽然发源不在一个地方，但都汇聚在海洋。蒙族人，维族人，藏族人，汉族人，虽然民族名称不同，但都团结在祖国大家庭中”。在追求自由平等的幸福生活中，中国共产党就如同“太阳”“月亮”“海洋”，成为各民族生活的核心和文化凝聚的轴心，为他们的发展指明了方向。藏族人民感受到中国共产党“以真心换真心”的工作作风，为他们带来改变和帮助，以及在平等、团结、互助的共同生活中获得的物质和精神满足，因此，保护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成为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伟大领袖毛泽东，指引我们向前进；为了国富民强臻幸福，举国上下鼓干劲。牧民意气共奋发，草原更新户户抓，绵羊改良牛配种，牛羊增殖把家发。感谢民族政策好，当家作主乐陶陶；谁要蓄谋搞分裂，全民共诛永不饶。”

费孝通先生提出“多元一体”民族格局中将“一体”的团结意识作为各民族关系发展的核心。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祖国实现了统一，西藏得到解放，平等、团结的多民族关系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西藏地区在多民族生活实践中形成的团结互助、平等友爱的多民族生活关系成为深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西藏大地上开出灿烂的花朵。藏族人民情不自禁地自由高歌：“夏天，草原上多美丽，因为遍地开满了鲜花。冬天，寨子里多温暖，因为天空照耀着阳光。现在，全国各地多快乐，因为各族人民团结成一家。”

三、唱支山歌给党听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认同

认同指个体对不同群体归属感的获得及一致性的确认。国家认同划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文化性国家认同，即个体对国家的主流传统文化、信念等方面的认可、接受和热爱的程度；另外一种为政治性认同，即对国家的政治制度、政治理念等方面的认可、接受和热爱的程度”。

藏族民间歌谣歌唱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的国家认同。西藏地区在共产党领导下，实现了和平解放，走进了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是西藏人民心中的“救世主”。中国共产党帮助在旧社会受压迫、受剥削的农奴“翻身”，他们“一起组成了’年来康（牧业合作社）”，各民族共同劳动、共同生活，摆脱了曾经“打完场，断了糌粑团”的饥寒交迫的岁月。藏族人民明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西藏的和平解放，就没有自由平等的美好生活。因此他们不断地在民歌中强调“感恩”的主题，如“过上幸福的生活，要感谢共产党的恩情”、“吃米惦念种谷人，翻身莫忘共产党”。因此，中国共产党的恩情比母亲的恩情还要深。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演唱的《唱支山歌给党听》，唱出了千千万万获得解放的藏族人民的心声：“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抽敌人”。藏族人民心中的共产党如同再生父母，既保卫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也带给他们温暖生活的希望与光明。因此，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核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获得藏族人民前所未有的认同与祝福：“雄伟的人民中国，耸立在南瞻部洲的东方，献给她真情的颂歌——愿她百劫永存，万寿无疆！”

中国共产党实行的民族政策就如同“太阳”般指引着藏族人民建设美好生活：“人人需要生活好，人人喜欢智慧大。共产党领导咱们，牛羊一天一天地肥大；共产党教育咱们，知识一天一天地增加。勇敢地跟着共产党，向社会主义大道前进吧！”事实上，颂扬和感恩中国共产党成为藏族民间歌谣重要的主题。在当时社会情境下，民间歌谣既发挥了传播共产党的政策纲领的作用，又起到了传承历史记忆、感恩国家与调动民众生活的重要作用。国家意志自上而下的传达与民众自下而上的国家认同融合在一首首歌谣中：“牧民离不开共产党，幸福离不开总路线；牧民鼓足干劲争上游，用双手创造幸福的明天”；“共同纲领就是明光光的大道，哪还再有人说’你低来我高’！大智慧的人在前边领路，国家的财富像云彩一样涌起来了”。国家富强了，藏族人民的生活在祖国的庇护下、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共产党和藏族人民情谊深长，把藏族人民引入了天堂；草原上建起了土房，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定居梦想。集体化像东升的太阳，带来了温暖和力量；我们祖祖辈辈，永远朝着这颗东升的太阳”。在“新民歌”创作运动中，西藏民间诗人不由自主地创作了大量歌颂共产党和歌唱新生活的民歌。藏族人民的国家认同意识在新旧社会强烈的对比中、在民歌创作和演唱中得到强化、深化。

1965年9月西藏自治区成立，西藏全面实施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全国各地的数万名汉族等各民族党员干部、军人在共产党的号召下进入西藏，帮助推动西藏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等各方面快速发展。西藏地区的工业、农业焕发新生：“东方的山顶上，出现了一片金光，那不是金光，是勘测队的灯光。北边的江面上，出现了一座楼阁，那不是楼阁，是我们的发电厂。南方的草原上，出现了千万颗星星，那不是星星，是牧场的牛羊。西边的山腰上，出现了一条彩虹，那不是彩虹，是我们地方的公路”。藏族人民用自然界最美好的意象“彩虹”指代公路，象征友谊与团结的纽带一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将雪域高原与祖国内地紧紧相连，进一步推动西藏地区经济、农牧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在高高的山顶上，驰骋着百匹骏马。去年是百马驰骋的地方，今年是金鞍聚集的地方。在高山的山腰上，徜徉着百头奶牛。去年是百牛徜徉的地方，今年是金橘汇集的地方。在高山的山脚下，跑跳着百只绵羊。去年是百羊跑跳的地方，今年是羊毛成堆的地方。”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西藏建设成果的颂扬，对丰收年景的憧憬，充分表现出藏族人民对中国共产党的朴素感情和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中国共产党是藏族人民心中金色的太阳，在共产党领导和帮助下，“从此生活越来越兴发！”藏族人民的生活“就像有了肥美水土，人民走向繁荣富强，驱走帝国主义势力，我们管理自己家乡”。人人都有当家作主的权利，藏族人民以成为党的干部为无上光荣、无限的骄傲：“西山出太阳，石头开红花，藏族人民当了家。过去放牛的人儿，当了崩玻（干部）人人夸”。藏族人民主动参与家乡建设、祖国建设，对祖国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越来越强。

藏族民间歌谣表现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广泛支持与深刻认同。通过藏族民间歌谣统计发现，“毛主席”“共产党”与“人民解放军，三个词汇经常出现在同一首歌谣中，反映了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核心的人民解放军在藏族人民心中的重要地位，如“东方升起了太阳，世界充满阳光，那不是太阳啊，是领袖毛主席。夜晚升起了月亮，大道洒满了银光，那不是月亮啊，是恩人共产党。在广阔的天空，闪耀着灿烂的群星，那不是群星啊，是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他们似“星星”般多不可数，像滚烫的“小火星”一样散落在青藏高原，点燃广大藏族人民对国家的认同意识。藏族人民对共产党及其建立的人民政权的信任与拥护来源于解放军对西藏社会和民众的帮助与援助，来源于他们带领藏族人民反抗侵略和压迫、学习技术建设家园。藏族民间歌谣擅长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表达丰沛和热烈的情感，其中解放军的形象勇敢、正义。解放军关心和帮助藏族人民，是“比亲生的兄弟姊妹还亲”的人。

在人民解放军帮助下，藏族人民有了“一片青天舒展开，夜里才闪耀起灿烂的星光。内地的解放军来到，藏民才把自己的政权掌上”的幸福生活。千百万翻身农奴，用发自内心的深厚感情和最美好朴素的语言，歌颂祖国，歌颂带领他们走向新生活的毛主席、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我们往上走着，大雪往下飘落；大雪飘落的日子，共产党拯救我们脱离了水火。我们往上走着，大雪往下飘落；西藏成立了自治机关，要感谢共产党的恩典。我们往上走着，看到了银色的宫殿一座，嵌满了金的巴扎一那就是父亲毛主席的住所。我们一步步地往上，东方升起了金黄的太阳，那金光闪烁的太阳，就是我们亲爱的党。”

四、毛主席是金色的太阳 

——领袖认同的国家情感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毛泽东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代领导人的核心，在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的领导下，中华民族取得了国家独立和解放的成果，藏族人民从此摆脱了封建农奴制的压迫，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因此，藏族人民对毛主席的敬仰与认同，就是对祖国的真挚情感的具化表征。

毛泽东作为中国共产党政治形象的象征，成为藏族人民寄托情感和认同的主要对象。从前，藏族人民普遍信仰藏传佛教，他们将最美的赞颂之词献给神佛。自从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解放西藏，毛泽东主席逐渐取代了先前藏族民间歌谣中奉为神圣的神佛地位，毛主席的形象被赋予“神”性色彩。“毛主席，你是我们的活佛！铁兔年的和平三月，从此西藏人民永远解放，藏民在欢欣鼓舞中，到处是翻身的歌唱。毛主席，你是我们的大救星！水龙的幸福年头，奠定了如意的丰收，马儿肥，羊儿壮，家家粮食堆满仓。毛主席，你是我们的赐福神！”毛主席为藏族人民带来了富足、幸福的生活，过去农奴生活随着西藏和平解放一去不复返。藏族民间歌谣中将毛主席比作炙热和无私的太阳：“毛主席像金色的太阳，光芒灿烂照四方，冲散了千年的乌云，赶走了草原上的豺狼。美丽呵，人民公社的鲜花，盛开在高原上；毛主席呀，金色的太阳！”在藏族传统文化中，对山的尊崇和膜拜是浓厚的信仰情愫。藏族人民将伟大领袖毛主席居住的北京城比喻成金山，抒发藏族人民对毛主席的崇敬与感激：“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这种感情发自西藏百万翻身农奴对中国共产党第一代领导人及以其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的朴素情感，是对以毛主席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带领下的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也是藏族人民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认同意识的表现，包含了藏族民间歌谣国家认同的基本价值取向。

毛主席作为藏族民歌中最具代表性的认同符号，不仅被藏族人民赋予“神”性，还寄托了幸福生活永世长存的美好愿望。以毛主席为领导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为西藏地区带来和平解放，藏族人民希望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永远延续下去，于是藏族民间歌谣中运用了“永远”“永存”“无疆”等超越时间的词汇描写毛主席形象，如“毛主席呀！您赐予我们以幸福，您普照我们以慧光，祝您永远健康”。这种真挚朴素的愿望始终是藏族民间歌谣的主导性情感。藏族民间歌谣中的“毛主席”既是指毛泽东主席，又实现了超越使其成为符号，象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西藏人民的新生活，以及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和情感归属。

五、互助互敬永不分离

——多民族共有家园的共同体意识

多民族共有家园意识是各民族分享共同生活空间与共有价值追求实践的过程和目标。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多民族共有家园中，藏族人民从历史到当下，与各民族共同生活，彼此之间建立起“互助互敬永不分离”的多民族关系。

我国是统一多民族国家，长久以来多民族共同生活在祖国大家庭中。藏族人民在长期的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形成和巩固了多民族共有家园的共同体意识，形成了各民族“互助互敬永不分离”的生活关系。西藏和平解放后，西藏地区的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得到极大发展，与祖国内地的交流与往来更加频繁和紧密。每年有大量的藏族赴内地，或参观学习，或贸易经商，或接受教育。随着川藏、青藏等公路开通和空中航线的开辟，生活在西藏的各民族与我国其他民族之间的相互交流和学习达到空前盛况。同时，数以万计汉族和其他民族干部、军人，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奔赴西藏，为西藏的经济建设和文化事业的繁荣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西藏民主改革之后，西藏和内地之间的交流进一步扩大，每年约有3000多名藏族赴内地学习。西藏与祖国其他各个民族和地区的联系整体推进，全面深入发展，西藏地区各族人民对“家园”的认识、实践就是各民族共同生活的共有家园——祖国。他们通过歌唱颂扬祖国，颂扬祖国各民族亲如兄弟的生活：“我们祖国的江河，像波纹一样多，我们祖国的平原，像镜子一样平，我们祖国的城市，像海洋一样大，我们祖国的人民，像兄弟一样亲”。祖国的和平与统一为各族民众的生产生活创造了稳定、自由的外部环境，各族同胞怀抱共同的目标，团结生活在温暖和谐、互帮互助的共同劳动、共有家园的生活中：“祖国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各族人民有如同胞的兄弟；伟大的理想把我们团结在一起，互助互敬永远不分离。我们祖国像一座美丽的大花园，香气馥郁充满着春天的阳光；各族人民都是勤劳的园丁，共同的劳动，散发着友爱的芬芳”。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藏族人民和各兄弟民族在祖国大家庭中，建立了对伟大祖国的认同感。这种共有家园的共同体意识外显特征则是藏族人民对“我们的地方”的心理认知与情感表达。“我们的地方”中对空间方位的认知意涵了对以祖国为家园共同体的深层次认同：“我们地方的上方，有座白白的雪山，白白的雪山顶上，有座北京的宫殿……毛主席威望无边，我们地方的中部，有座红红的岩山，红红的岩山顶上，有座北京的宫殿……解放军威望无边，我们地方的下方，有片绿绿的草原，绿绿的草原上面，有座北京的宫殿……全国人民威望无边”。无论是上方、中部还是下方，都处于“我们的地方”中。这表现藏族人民从旧西藏一无所有的农奴到新中国生活幸福的国家主人，不仅完成了身份转变，还实现了对国家认同的跨越。藏族人民的多民族共有家园意识在身份转变和心理认同中得到进一步巩固。

西藏多民族共有家园意识强调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多元一体的共同体意识，促进多民族形成“互助互敬永不分离”的多民族关系。我国地形走势呈现西高东低的三级阶梯式，西藏位于我国西部青藏高原，为第一级台阶，藏族人民主要分布在这片区域；汉族主要分布在我国的中部、东部平原地区，分布在第二级、第三级台阶上，于是在藏族民间歌谣中，就有以区位为主题的藏汉民族关系的歌谣：“上面住的是藏人，下面住的是汉人，藏汉两家拜弟兄，唱支弟兄和睦歌”。这种区位意识并不是将汉族、藏族区隔看待，相反更强调藏族与汉族以及其他民族之间的频繁和深入交往交流交融历史：“藏族住的地方在正西，汉族住的地方在正东，住的地方虽然有东有西，却同时聚会在一个大家庭里，这是毛主席的恩情呵！”“我国民族众多，居住在山南海北，虽然隔山隔水，同心向着共产党。”无论我国民族数量多少，各民族在地域上如何分布，现在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团聚和生活在同一个共有家园中。如同藏族民间歌谣所比喻的：“海子上游的是鸳鸯，海子底游的是金鱼；玩耍虽不在一起，大家都生活在海子里。平原上住的是汉人，高原上住的是藏人；住家虽不在一起，大家都生活在大家庭里。”

在藏族民众共有家园共同体意识中，首都北京成为最具代表性的“圣地”。一方面，首都北京作为各民族共有家园的政治文化中心，对于首都的认可，就是对国家的认可；另一方面，对中国共产党和对首都北京的高度认同，是藏族民众实现从国家共同体认同的标志，强化了多民族共有家园意识的构建。藏族民间歌谣将北京最为藏族民众最向往的地方，北京城与伟大毛主席一样，闪着金光，“世上最好的地方，是北京城，那里发射出金光，照耀着各民族团结，毛主席领导着我们，朝着那幸福的路上走”。他们希望“在欢乐的春天里，我愿变成一只布谷乌，唱首歌儿飞向北京，停在天安门城楼上。在温暖的夏天里，我愿变成一朵浪花，随着波涛奔向北京，汇进清澈的中南海。在金色的秋天里，我愿变成一串麦穗，闪着丰收的光芒，挂在民族官的金墙上。在白玉般的冬天里，我愿变成一片雪花，满怀着对首都的爱，落在人民大会堂的碧瓦上”，或者“洁白的仙鹤鸟儿，请你借给我翅膀，我不飞往远处去，只到北京转一趟！”歌谣以明白晓畅的语言，生动而准确地表达出藏族人民向往北京的真切愿望和真情实感。

西藏人民共有家园的共同体意识在共产党领导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和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实践中从思想意识转变为实际行动，表现为与各民族团结一致进行的具体的爱国主义行动。中国共产党好似祖国大家庭中的辛勤园丁，守护着西藏各民族幸福健康的生活：“在祖国的花园里，生长着地主的毒草，党拿来一把斧头，把毒草连根拔掉”。西藏多民族共有家园生活经过对新旧社会的对比，西藏人民认识到各民族团结的力量能够摧毁一切反动势力的炮火，维护来之不易的共有家园、和睦生活的重要性。在社会主义制度的新中国，经济发展了，各种商品丰富了，“从前，阿依那山盖满了白雪，好像盐巴一样；如今贸易公司堆满盐巴，好像白雪一样。从前，阿依那山堆满了崖石，好像茶砖一样；如今贸易公司堆满了茶砖，好像崖石一样”。制度先进了，“人民来当家，新颁的选举法，真正地讲平等呀！大家热烈拥护它，开放民主花”。人民自己当家作主有了选举权，“代表共同选，选民选举他，给大众来办事，合理又合法；实行人民代表大会制，建设我们的新国家”。西藏多民族共有家园意识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发展机会的增多而不断提高，他们认为祖国就是他们最强大的后盾：“再好的骏马，也不能离开强大的马群，否则，狮子和毒蛇，会从背后向它袭击！再好的孔雀，也不能离开友好的鸟群，否则，冰雹和雪雨，会使它冻死在雪地！翻身的藏族人民呵，决不能离开祖国的大家庭，否则，阴险的反动派，又会把毒药倒在我们口里！”

中国共产党领导藏族和各族人民团结在祖国大家庭中，就如同“万紫千红的鲜花，一齐开放在花园里，朵朵鲜花和檀香树一样地芳香呵，好好守护咱们美丽的花园吧！成千上万绿油油的大树，一齐生长在院子里，这些大树和松树一样地好呵，好好守护咱们的院子吧！中国各民族有六七十，一齐团聚在一个大家庭里，各民族一律平等没有高低呵，好好守护咱们的大家庭吧！”

六、结语

藏族民间歌谣反映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历时生活中得以形成，并且通过共时的生活层面，从多维的生活实践中得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多元族群在交融生活实践中所逐渐内生且不断聚合的共识性价值与共鸣性情感”，是中华各民族彼此社会关系的延展。藏族民间歌谣包含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立足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生活格局与历史形成的“大一统”思想的塑造。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表现为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意识的觉醒、以领袖认同和中国共产党认同为表征的国家认同的升华，以及各民族互助互敬的多民族共有家园意识的深化。

藏族民间歌谣中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作为共有文化基因不断延续、传承，并且在新时代以更加广泛、更为响亮的声音在青藏高原，在祖国大地上传唱，焕发出新时代的巨大力量深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一个妈妈的女儿》表达了藏汉人民之间的团结友谊和西藏各族儿女对于伟大祖国的热爱：“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她们的妈妈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铁路修到拉萨，高速铁路在西藏已经实现，这些“天路”连接着祖国各族儿女相互帮助、团结进步的深情厚谊，“天路”畅通的奇迹是中国共产党人建设幸福、富强新西藏的具体行动，赢得了西藏人民的广泛赞誉：“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从此“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情到深处放歌声，多民族心连心，携手共进新时代，“五十六个民族同唱一首歌”那就是“再唱山歌给党听，幸福的歌儿献给你，民族兄弟姐妹心连着心，我们携手和谐家园”。藏族与全国各族儿女从同唱《唱支山歌给党听》到《再唱山歌给党听》实现了携手共创和谐、和美幸福家园的生活愿望，探索出多维视角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藏族实践道路。

“诗言志，歌咏言”。藏族民间歌谣是广大藏族人民的心声，是藏族人民情感最生动的表达，是社会生活最直接的反映。藏族与各民族在长期交往交流交融的共同生活中形成共享的价值观念、理想追求和情感归属。藏族人民在祖国大家庭中团结友爱、平等互助的生活成为各民族共同的美好愿景，“绿色的山坡上，草地连着草地，耗牛可以自由地吃草。壮丽的大河里，波浪连着波浪，金鱼可以自由地游玩。辽阔的草原上，寨子连着寨子，年轻人可以自由地相爱”。